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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里难得午后透过窗子的阳光将思绪拉成一束束的丝线,把我带回到两个多世纪前法国古老的布拉居斯镇,带回到那个漫步于巴黎郊区的孤独的散步者的身边。
卢梭一生饱尝人间的辛酸和苦难,在他生前他的思想不仅没有获得人们的尊重和肯定,反而遭致了无数非议和谴责,最终他不仅遭到法国上层社会精英和知识分子的嘲笑,而且也受到天主教会以及世俗政权的查禁和迫害,甚至于他一直对之满怀深情的人民群众也对他表示强烈不满和厌恶,他只有和那些素未相识且对方不知道他身份的人才能享有极其短暂的平等的人之间的交往。
他之所以受到这么多不公正的待遇,仅仅是因为他的那颗晶莹澄澈的心灵,他不崇拜理性,他像一位睿智的先知那样看到了那个时代的隐藏在辉煌的理性宫殿背后那无情地吞噬着人们情感和理想的万丈渊薮。他天性善良浪漫,却因为一生坚守和捍卫他所崇尚的那份发自每个人内心深处的自然情感而遭到世人的唾弃。他的不幸仅仅是因为他的思想并不属于十八世纪,也许就像叔本华一样,都不属于他所在的那个时代,然而,叔本华的预言在他的晚年终于实现,他最终受到了他应得的礼遇和尊敬。但是,卢梭他不仅在思想上饱尝分裂矛盾之苦,还在生活上被整个社会所抛弃,将他一个人孤立在文明的藩篱之外,以致他在晚年陷入了这样的悲惨境地:“我如今在这个世界上已孤零零地孑然一身,除我自己以外,既无兄弟,又无亲友,也没有可与之交往的人。人类当中最愿与人交往和最有爱心的人,却被人们串通一气,排挤在千里之外。”
卢梭通过把自己的好坏真实地展现给读者,他发现:“自己不必沉浸于这样的痛苦之中,任由别人把自己的命运玩弄于手心之中,于是他“一切听从我的命运,再也不要和必然之事抗争”,在他生命尽头的这最后两年的短暂时光中,他在巴黎郊外那些幽森寂静的森林、恬淡空灵的湖边独自漫步,徜徉于大自然温柔的怀抱之中,沉潜入自己的灵魂深处寻找那种恒远的、长久的幸福。那一次,他的思想再次游弋于碧茵纳湖,回想起在圣皮埃尔岛上那不到两个月的温馨岁月,读来令人砰然心动,不知所以:“如果世间真有这么一种状态:心灵十分充实和宁静,既不怀恋过去也不奢望将来,放任光阴的流逝而仅仅掌握现在,不论它持续的长短都不留下前后接续的痕迹,无匮乏之感也无享受之感,不快乐也不忧愁,既无所求也无所惧,而只感受到自己的存在,单单这一感受就足以充实我们整个的心灵;只要这种状态继续存在,处于这种状态的人就可以说自己得到了幸福——不是残缺的、贫乏的和相对的幸福,而是圆满的、充实的、使心灵无空虚欠缺之感的幸福。”
在这部“最后的作品”里,卢梭回忆起自己的一生,重新回顾那些短暂而温馨的瞬间和时光,抛开了现实的苦难和罪恶,仅仅和自己的心灵对话。“我要把我一生最后的时光用来研究我自己;我要及早准备我应当向我自己作出的总结。”全书以深情优美而又略带伤感和忧郁的笔调记叙了那些在卢梭心里留下了深刻印记的事物,呈现出一种韵调悠扬的散文风格,不仅畅谈了卢梭自己关于信仰、幸福、自由等哲学命题的思考总结,而且更是坦然地拥抱了自己的一生,以一种平静淡泊的心态接受了自己多舛的命运,超越了自己的肉体,把精神的内核同他毕生挚爱的大自然融为一体,体验到了那感人肺腑的真挚情感和通明洞彻的浪漫情怀。
这部作品是写给卢梭他自己看的,是一位历经沧桑的老人在风轻云淡之后对过去生命里动人的点点滴滴的回顾。这部作品中我们随处可以见到那些令我们砰然行动甚至是潸然泪下的词句:卢梭心地善良,但是由于社会上所有人的排挤,他所享有的人与人之间的温情就像天气阴沉的夜空里那稀疏朦胧的星光那样稀少,以至于他每次遇到真心待他的人对他来说都是那么的弥足珍贵。在一次散步中,他遇上一位老兵,同他一起谈天,那位老兵对卢梭十分热情,令卢梭大为感动,最后他们一同乘船渡河,分别的时候有这样的一幕:“我见他年纪比我大,便搀扶他下船,这一举动尤其使他感谢不已;而我,谁相信我当时是那么的孩子气,竟激动得留下了眼泪呢?”
此情此景,我相信每一位怀揣善意的灵魂都会感同身受,为卢梭这可贵的真情所打动!
整部作品一共记述了卢梭晚年十次散步的思想感悟,虽然看起来每次散步所叙写的内容并无前后相接的关系,包括主题上也一再跳跃,但这里面却始终有着一条清晰的路:那就是他怀着一颗水晶般真诚的心拥抱了自己的生命,讲述着自己腼腆恬静的梦,在这些梦里陷入一种精神的迷狂,任思绪凌空狂舞!
“我的听天由命的想法,虽然不是那么毫无私心,但却完全出自真诚,而且十分纯洁,无愧于我所敬拜的完美的上帝。”因此,当这位伟大的灵魂升天之时,他不像伏尔泰那样,享尽了一生的荣华富贵却在面临死亡时因为惧怕死后自己的尸体会受到生前自己批判的天主教徒的蹂躏,而惴惴不安地请来神父进行忏悔;当卢梭迎接死神的时候,他心里没有一丝的愧疚和惶恐,他意识到他那纯真善良的灵魂终于获救,上帝正向他敞开大门迎接这一颗炽烈的赤子之心!正如学者所说“物质的进步要求精神必须作出某种牺牲,在阳光普照的文明大地上,我们再也不需要卢梭这样躁动不安的精神流浪者了。然而,当夜深人静的时候,我们那偶尔失眠的心灵难道就不会泛起一丝一毫的惆怅和焦虑吗?也许只有在这个时候,我们才会想起让-雅克·卢梭……”
综合办公室—李辉